Monday, December 8, 2008

上访者被强送精神病院(zhuan)

我们生活在一个大疯人院
十年砍柴 @ 2008-12-8 21:13 阅读(1172) 评论(12) 推荐(35) 引用通告 分类: 未归类

向《新京报》及黄玉浩记者致敬,这篇报道的影响将不亚于《孙志刚之死》。那些被当成精神病患者强行关进疯人院的访民,如果说他们有病,那得的也是“愚病”,他们真以为皇帝圣明地方官奸恶,真以为循进京告状的传统路数能寻求到正义。






Re: 做为暴力机器的精神病院

ilovemilk [新加坡, 星和宽带] @ 2008-12-8 13:10:24

连岳:

我是一个在国外生活的24岁的女生,通过看牛博的一些博客文章(比如这篇),了解你们的一些新闻人的经历(比如你的 PX项目里经历的一些),我对自己国家的政府感觉到很怕很怕。

我立志要成为一个做新闻的人,最好是那种此文一出惊天下然后地球改变运行轨道什么的,反正我的意思我认为这个世界会因为新闻的迅速透明的传播而变得好。

事实上应该是这样的。

可是我,i have to confess,我跟你们比起来,跟你们这些勇敢的人比起来,我非常非常的胆小,很怕。我怕要是真的做了一些揭穿黑暗的事情,自己的家人包括自己就会受到一些想不到的待遇。我觉得你们非常的有勇气,可是我不知道该怎样也像你们一样毫不畏惧。

你有变勇敢的秘诀吗?

milk





milk:

我在PX项目事件期间,确实怕过,但我不希望这种“勇敢”被高估,在一整年时间内,我一直在写专栏、更新BLOG、和朋友吃饭喝酒,既没有失去自由,也没有被送进精神病院——这意味着压力是正常人可以承受的,在此情境下,有大把媒体人可以做我的事情,我不过是恰好那个时候在那个地方。

当然这不是说在中国做媒体人不要有风险意识,事实上,风险可能比许多国家大,程益中、喻华峰他们就是例子——这是最勇敢者的下场(受难者还有李民英、邓海燕,请参阅维基南都案)。我一直认为其他媒体人欠他们一个情,我们受益于他们的受难。如果真的想做新闻,可能对这个最坏的结果要有所准备。

一篇再重要的文章,推动的进步都是有限的,甚至过几天看,它又退回去了,你又得把它往前推,这种韧性是媒体人最重要的素养之一吧。你不要在此时否认自己,想,我用的力、受的罪都白白浪费了……只有你放弃,才算是浪费,你再次用力,原来的就是基础。

制造恐惧感,以后一直会是主要的统治技术。一个国家,很难做到警察比非警察多,很难做到监视者比被监视多,它不可能把每一个说真话的媒体人判刑监禁,它不可能把每一个上访者送进精神病院,即便想这么做,也支付不出这个成本,它只会通过折磨少数人制造恐惧,这个恐惧虽然不会落到大多数人身上,但是它无形地监禁了大多数人。所以罗斯福说,我们唯一应该恐惧的,就是恐惧本身。

那我们的对应就简单了,尽量不理会这种恐惧,你越正常,恐惧统治术就越无力。正如你说的,世界会因为新闻的迅速透明传播而变得更好,传播是每一个人都能做的事情,不像程益中、喻华峰们那么勇敢,你也能传播,多一个人传播,就稀释一分恐惧,那些站在我们前面的人、那些站在我们后面的人,都少了一分危险。

做一个好的媒体人,并不需要太勇敢,不恐惧到无法行动,就行了。这就是我的勇敢秘笈。

连岳

2008年12月8日



上访者被强送精神病院

www.thebeijingnews.com · 2008-12-8 2:10:55 · 来源: 新京报


山东新泰多名上访者被政府强制收治精神病院,家人称事先均不知情,当地政府表示信访压力大
2008年11月26日,84岁的时亨生老人在新泰市精神病院。A12-A13版摄影/本报记者 张涛
肥城市精神病院。该院曾收治新泰上访人员。

  ■ 核心提示

  今年10月,山东新泰农民孙法武赴京上访时,被镇政府抓回送进精神病院20余日,签下不再上访的保证书后被放出。记者调查发现,在新泰,因上访而被送进精神病院者不是个别。

  部分上访者及家属称不曾被通知精神鉴定,不过政府手里握有他们的鉴定书。家属反映,政府不经家属同意甚至未通知家人,便送上访者入院,而当事者坚称自己没病,并因此质疑政府限制人身自由。

  相应医院承认许多“病人”是上访者。而当地政府表示信访压力巨大,若出现越级上访,会受上级处分。

  □本报记者 黄玉浩 山东泰安报道

  10月19日早晨8时30分,泰安汽车站。

  57岁的农民孙法武一下车,就四处张望寻找。约好的同伴还没到。

  突然,一辆面包车“嗖”地停在老孙面前。车上下来三人,将他半包围了。

  老孙认得其中一人,新泰市泉沟镇信访办主任安士智。

  “干什么去?”

  “北京打工去。”

  “打什么工!你是去上访。不能让你走!”

  两男子一左一右上来,老孙掏出手机报警,被劈手夺下。随后被塞进面包车。

  两小时后,泉沟镇大沟桥村村民孙法武,被带进了镇派出所,关在一间屋里。

  次日上午11点,老孙又被推进面包车。发觉车往新泰市区方向开去,老孙嚷嚷着,这是要去哪里?

  没人搭理。

  车最终停在一个院子里。老孙抬头:新泰市精神卫生中心(下称新泰精神病院)。

  基本不识字的老孙,隐约识得这几个字。

  两人架着他往前走,一个穿白大褂的人迎上来。

  强制“治疗”

  老孙央求说,我没病,让我回家;院长说让你家人找你们镇政府吧

  那天的事,老孙想起来就说头痛,“脑袋要炸”。

  10月20日那天,当抬头看见“精神卫生中心”字样,2007年的记忆在脑子里复苏。

  老孙冲着那医生大喊:“我没病!我是上访的!”

  那天很多“病人”听到了这喊声,包括后来跟老孙关系密切的老时。

  “医生说,我管你有没有病,你们镇政府送来的,我就按精神病来治。”

  被押着经过了三道铁门,进入病房区。

  老孙听到医生喊了声:来几个人帮忙,把他绑起来!

  然后几个“格子服”冲过来,将老孙按倒在床上。

  “手脚全绑在床腿上,外套蒙在了脑袋上。”老孙听到有人说快灌药,接着脸部被捏住,嘴被动地张开了。

  医生捏了他下颌,几粒药“自己下去了”。

  被绑在床上,老孙仍不时喊着我没病,让我回家。

  当晚7点左右,主治医生朱风信来给老孙打了一针,之后老孙“没了意识”。

  朱医生后来在接受采访时说,镇政府带来鉴定书,只能按精神病治。

  老孙醒来时,发现松绑了,脑袋“沉得像个铁锤”,腿发软。想去小便,一下床,一头栽在地上。

  次日清晨,老孙观察病房。窗户被一根根钢筋细密地焊住。又想了想,要出去必经三道铁门。

  老孙后来说,从没想过要逃,逃不出去。

  上午,院长吴玉柱来查房,老孙央求,我没病啊,让我回家吧。

  院长说,谁送来的谁签了字,才能让你走,让你家人去找你们镇政府吧。

  手机被没收了,怎么通知家人?老孙没想出什么办法。

  老孙的“冤屈”

  上访几年,事情没结果,儿子被人砍了,老孙开始上访

  老孙入院的第二天下午,“病人”老时靠近了他。

  那是“放风”时间,大家都在院子里活动。不“放风”时,大家都要待在病房区。

  老时后来说,一般新来了人,他都去偷偷问问情况,而他听到了老孙喊“是上访的”。

  老孙跟老时说,我的事冤着呢……

  老孙是新汶矿务局小港煤矿职工,去年底正式退休。

  而因镇煤矿长期采煤,老孙所在的大沟桥村地面大面积塌陷,地没法耕种了,村里大量房屋也斑裂毁坏。1988年起,泉沟煤矿向大沟桥村多次补偿。

  按补偿标准,老孙家可获4万多元。但据老孙及村民徐学玲等人讲,全村300多户都没领到补偿款。

  而村干部称已发放,具体到老孙,说老孙盖了印章了。老孙坚称造假。

  2001年起村民选出数名代表去上访,老孙是代表之一。

  2003年11月,新泰市纪委调查组调查后,认为孙法武等村民的补偿款已发放。调查报告显示,村里“尚欠孙法武1块4毛钱的房屋斑裂补偿”。

  老孙等人不服,2004年9月28日他们向新泰市纪委递交了审计该调查报告的申请。

  三天后,当年10月1日晚,十多人闯入老孙家打砸。当时老孙没在,老孙的儿子、新婚第五天的孙贵强被砍成重伤。

  据孙妻张学芳回忆,那些人喊着,“再上访弄死你们全家”。

  自此,家里白天黑夜关着家门。而案发后,警方一直未能破案。

  孙法武再次踏上信访之路,“市、省、中央不停地跑,不停地递材料”。

  村民补偿费的事和儿子的事至今无果,而老孙“不停地跑”,不停“被拘”。

  2004年12月26日,老孙从国家信访局门前被“接回”新泰,因“扰乱社会秩序”被拘留14天。

  2005年1月14日,泰安市劳动教养管理委员会对老孙作出1年零9个月的劳教决定,理由是“到国家信访局上访,大声吵闹滋事,扰乱国家机关正常的工作秩序”。老孙被送进了山东省少年劳动教养管理所劳教。

  2007年7月12日,再次赴京的老孙,再次被“接回”。

  这一次,时任泉沟镇信访办主任的陈建法说,你不能再上访了,你有精神病。老孙称,当时一民警让他签字。

  “我怎么成了精神病?”老孙拒绝签字,随后被塞进一辆车送到泰安市肥城仪阳乡精神卫生中心。

  “开始天天吃药,打针”。老孙对药物敏感,“头一直晕,站不起来”。老孙说,后来主治医生孟庆顺给停了药。

  孟庆顺11月24日接受采访时说,当时是陈建法替老孙办的手续,费用也是泉沟镇政府出的。

  那次,老孙被“治疗”3个月零5天。在家人多方投诉,而老孙答应不再上访后,被放出。

  这是老孙2007年对“精神卫生中心”的记忆。

  秘密的记录

  老时秘密进行着自己的“任务”,迄今,他记录了18名被关进医院的上访者

  对于老孙的经历,老时说,他在偷偷记录这些事,准备向外举报。

  84岁的老时是天宝镇的退休干部,因与邻居宅基地纠纷长期没得到解决,曾多次到北京上访反映镇政府不作为。

  2006年6月14日,老时被天宝镇信访办人员从北京“接回”,直接送进新泰精神病院。

  后出于多种因素,天宝镇政府和医院后来多次通知老时出院,但老时不走了。

  “你们强行把我送进来,又吃药又打针,必须申请权威机构对我进行鉴定,给我个说法,我才出去。”

  没有讨到说法,老时就一直待着。至今已两年5个月。这期间,他利用“放风”时间搜集材料,发现“很多上访的人被关进来”。

  老孙做了许多记录,记在纸片上,甚至旧药盒上。

  老时说,一切都是“秘密进行”的,因为护士不让“上访病人”间交谈。

  老孙能证实的是,他有次跟一个女上访者说话,护士说:你们上访的人再在一起说话,就绑起来多灌几次药。

  两年多时间里,老时秘密记录了18个因上访被关进精神病院的人。

  老时还写日记,2006年6月的一篇日记老时写道:“一些精神病人老是打我,只要我和医生、护士顶了嘴,等他们走后,几个病人一定会打我,掐我脖子。肯定是这些医生指使的。”

  日记和记录的纸片,老时藏在褥子底下。

  老时告诉老孙,关进来没多久,他便让家属捎进来一部手机,他曾偷偷往外打电话举报,都没成功。

  老孙发现,老时把中纪委的举报电话写在了内衣口袋上。

  听说老时藏有手机,老孙要借来报信。但手机嘟嘟响,无法拨出,而老时也不知原因。

  信息传不出去,老孙“只能待着”,但“悄悄抵抗”。

  进来第二天开始,每次吃药,他都将药压在舌下,等护士走了再吐掉。

  徐学玲手拿自己妹妹被打的照片。今年5月,她因上访被关进肥城仪阳乡精神卫生中心一周。
  11月26日,孙法武在自己家中提到去世的母亲,潸然泪下。

  护士很快发现,后来吃药会检查舌头。老时和“上访病人”李元亮也这样说。

  “病友”之间

  “上访病人”李平荣说,一定帮我带个信出去,让他们来救我

  老孙试图传信息的时候,家里人正四处找他。

  10月19日老孙离家后,家人发现老孙电话打不通了,后来孙妻张学芳找到了谷里镇的张成用等人,张曾跟老孙约好19日一早在泰安会合后进京上访。

  张成用说,他打听到老孙被镇里带回去了。

  10月22日,张学芳找到了镇信访办主任安士智。

  安说,你丈夫有病还上访,扰乱社会秩序,我们把他送去精神病院了。

  张学芳要求安拿出老孙有精神病的证明,被拒绝。

  张学芳又去找代镇长陈建法,说大街上那么多有精神病的人你们不送,偏送他?

  陈说,别人没上访, 他上访了。

  10月26日,张学芳带着5个亲戚到了新泰精神病院。

  她被允许见老孙,但要隔着铁门。

  当时,老孙正在院里“放风”,突然听到铁门另一侧有人喊他。

  他蹲下来,通过铁门下面半尺高的缝隙,看到了妻子张学芳的脸。

  老孙让把手机递给他,打了110,说自己去上访被镇政府强行关在精神病院了,需要解救,110说不管上访的事。

  张学芳对老孙说,你放心,我要去北京告,我一定救你出去。

  27日,张学芳再次来看老孙时,老孙把老时的名单和日记偷偷交给她,并说了老时的叮嘱:拿到北京去喊冤,还我们一个公道。

  送走妻子,老孙也像老时一样注意“上访病人”。

  10月31日下午,老孙看见三男两女架着一个40多岁的妇女进来,那女子一直挣扎,大喊“我没精神病,我是上访的”。

  3天后,“放风”时,老孙得知该女子叫李平荣,因丈夫工伤处理的事进京上访被关进来,家人尚不知情。她求老孙帮忙带个信出去,传给她在外地上学的孩子,“让他们来救我”。

  老孙从老时那里借来烟盒纸和笔,又一次“放风”时,他给了李,李写下了她家地址和亲人的电话。

  李写好后,先将烟盒纸扔到院里一个角落。之后,老孙假装瞎逛,去捡起。

  11月3日,张学芳探望老孙时偷偷将烟盒纸带出。但迄今没能联系到李的家人。

  鉴定与“癔症”

  工作了34年,其中29年患精神病,单位还没让我病退?老孙耿耿于怀

  在等待被“营救”的日子里,老孙缠着医生要看自己的“鉴定书”,被拒绝。

  根据老时的记录,“上访病人”有几个共同点,一是进来时家属不知情,二是不知何时被鉴定过,更没见过鉴定书。记者了解的情况大致如此,除了徐学玲。

  46岁的徐学玲,是大沟桥村的致富能手,经营着一家店铺。2006年,她的妹妹徐加玲(聋哑人)在泉沟煤矿被保卫科长打伤,因对当地公安机关处置不满,徐学玲此后四处上访。

  2008年5月14日,徐学玲被从北京“接回”,关进肥城仪阳乡精神卫生中心一周。

  被送出后,徐坚持要说法,镇政府给了她一份“精神疾病鉴定意见书”。这份日期为2008年3月29日的意见书,委托人是新泰市公安局,鉴定地点是泉沟镇政府。

  徐学玲说,她根本不知鉴定这回事。她回忆,3月29日,镇信访办副主任薛青刚跟她说,省里派了调查组来查你妹妹的事。她记得,当时见到了镇党委副书记高伟和三个陌生人。高伟跟她说,这三位是省里下来的,你把案子跟他们说一下。徐讲述了妹妹的事,并询问三人单位和姓名,对方说有事你找镇里就可以。

  鉴定书称徐学玲“思路清晰、言谈切题,未见幻觉妄想等精神病性症状……讲到伤心处则痛哭流涕……”诊断结论“癔症”。

  山东安康医院精神疾病司法鉴定所的张金响是鉴定人之一。他接受采访时称他们是受当地公安机关委托,他称“臆症基本不影响其民事行为能力,发病时可能产生社会危害”。

  11月25日,记者在泉沟镇信访办见到了老孙的鉴定书:“不满村干部侵吞群众房屋斑裂款,多次到省、中央上访……又哭又叫十年……其妻张学芳、子孙贵强等证明:孙法武1979年头部被砸伤患精神病语无伦次……”“意识清,定向力正常……涉及心因时痛哭流涕、泪流满面……诊断:臆症性精神病。”鉴定机关为山东精神疾病司法鉴定所,时间为2006年3月。

  张学芳说,家人均不知老孙被鉴定过,更不用说做证明。“家里大事小事都是他说了算,他有精神病?”

  徐学玲称,几十年来,村里人从不知老孙犯过精神病。

  从记者处得知2006年3月的“鉴定书”后,老孙回忆,2006年初,被劳教期间他与一名干警发生冲突,该干警打他并让他当众下跪……当晚他想自杀被发现,随后绝食抗议;后来两名干警带他去济南说去看病。

  当年3月,老孙被提前释放,但他并不知是因“有精神病”。

  对于被称有29年精神病史,老孙耿耿于怀:我工作34年,29年精神病?

  不上访保证书

  “我有精神病,不能再继续上访。”签字后,老孙得以回家葬母

  11月10日,隔着铁门,老孙又听到妻子的喊声。

  80岁的母亲病危了。

  这天早晨,孙母跟张学芳说,做了个梦,梦见银海(老孙的乳名)一直在叫娘。

  52岁的张学芳慌了神,她去给信访办主任安士智跪下了,边哭边磕头,说,让他见他娘最后一面吧。

  安说,老孙是上级安排送进去的,需要请示。他让张学芳回家等消息。

  于是张又跑去找老孙。

  老孙跑去找院领导,领导说找你们镇政府去。

  当天下午5点,孙母逝世,老孙未能回家。

  12日上午,老人遗体要火化,按当地风俗,作为长子的老孙必须到场。

  送丧的亲属一直等,老孙一直没出现。

  张学芳穿着孝服去镇政府找安士智,被门卫拦住,她跪在了镇政府办公大楼前。

  1小时后,安士智出现了,说要老孙回,张学芳须在一份保证书上签字:我丈夫孙法武有精神病,再犯了要向精神病医院送。

  张学芳签了字。

  随后,安士智带她到精神病院。老孙被要求在另一份保证书上签字。

  老孙问保证书写了什么,安念了一遍,老孙又让医生念了一遍:我有精神病,不能再继续上访。

  安后来跟记者说,签保证书是为了让老孙不再上访,不再“扰乱社会秩序”。

  11月12日中午12点,老孙签了字,离开精神病院,去给母亲送葬。

  老孙4岁丧父,跟母亲生活了半个世纪,“没见上最后一面”。

  医院的无奈

  院长承认医院里有些人是上访户,他说很多现象“医院无能为力”

  11月25日,新泰精神病院院长吴玉柱承认,医院里有很多人是上访户,都是各镇政府付费的。

  老时记录的那个上访者名单,能看清的名字,都得到了吴的证实。

  吴玉柱说,在新泰,被政府强行送到精神病院“救助治疗”的上访人员很多。

  他说,有许多人一看就不是精神病人,医院就拒绝收,但政府送人大部分时候带着鉴定书。“都是同行,我们也不好推翻那些鉴定。每次还有公安的人来送,我们更不好说什么。”

  “医院也有苦衷。”吴玉柱称,医院经济压力很大,每个人吃住每月1000多元,而许多镇政府都拖欠,例如老时的费用,天宝镇两年多都没交。

  根据2001年11月卫生部有关规定,“临床症状严重,可危及生命或危害社会治安等情况应属紧急收治范围。”

  对于老时、老孙他们属哪种情形,吴玉柱说,我国还没有对精神病人管理的专门法规,很多现象,“医院无能为力”。

  镇政府的“压力”

  当地镇政府称,若处理不好越级上访的事,“上级就会找我们”

  泉沟镇镇长助理陈建法也表达了“无奈”:“信访压力巨大”。

  陈建法说,老孙和徐学玲的事,不是镇政府有能力解决的,而若处理不好他们越级上访的事,“上级就会找我们”。

  他称,孙和徐都是“信访钉子户”,每年进京上访十多次。每次他们一到,市驻京办就打回电话,市里就责令镇里快去接人。

  “每一次都得去三五个人,吃住花销,不是一笔小数目,全由镇里出。泉沟镇仅在这两个上访者身上,这些年花费在10万元以上。”

  为了不让徐学玲再上访,今年8月9日,镇政府与徐的妹夫李天平签了协议,一次性支付“苦难救助金”4万元,并协调煤矿付了16万元医疗费及抚慰金。

  陈建法说,这可能是一个坏的例子,因为徐加玲的情况应不用赔那么多钱。

  对于老孙被强行收治,泉沟镇信访办主任安士智出示了一份新泰市公安局的“建议书”:“鉴于孙法武已经司法鉴定系精神病人,具有一定现实危害性,为减少社会危害,特建议泉沟镇人民政府给予救助治疗。”

  而陈建法说,把人送进精神病院,不是镇一级政府能够完成的。

  安士智称,新泰市实行信访属人属地管理,信访工作是对党政一把手的最重要的一项考核,“出现越级上访,党政一把手要受到处分”。

  根据我国信访条例的规定,采用“走访”形式上访,“应当向依法有权处理的本级或者上一级机关提出”,不过条例没有对“越级上访”的禁止性规定,更无处罚建议。

  来自新泰市信访局网站的消息,新泰今年狠抓信访工作。今年3月4日,新泰的信访工作会议上,市委书记辛显明提出,围绕全国“两会”召开和奥运会,切实做到“五个严禁”,其中“严禁发生赴省进京丢丑滋事事件”被列为第一条。

  同样来自新泰信访局网站的一篇“经验交流”文章写道:针对个别信访人信“访”不信“法”、信“闹”不信“理”的心态,牢固树立依法打击的意识,做到“公安机关依法打击一批、精神司法鉴定治疗一批,集中办班培训‘管’掉一批”,营造“依法上访受保护、违法上访遭打击”的导向和浓厚氛围……对精神偏执的信访人也进行人文关怀,协助其进行司法鉴定,经鉴定精神异常的送医院治疗。”

  据当地媒体报道,新泰市因信访成绩突出,曾被山东省授予先进称号。

  据该报道,新泰曾因“越级上访不断,被省里亮了‘黄牌’”,后来“层层签订目标责任书,把各项信访目标任务分解量化到单位和人头,实行责任追究制、一票否决制和黄牌警告制,全市上下共同参与,齐抓共建”,新泰成为“首批‘平安山东’建设先进市”。

  ■ 相关链接

  精神病强制收治规定

  因为我国于1985年着手起草的《精神卫生法》至今未出台,目前没有针对精神病人权利保护的专项法规。

  按《民法通则》规定,亲属或者其他利害关系人若送精神病人强制治疗,需向法院提出申请并由法院宣告。

  《刑法》规定:精神病人造成刑法上的社会危害,由家人或监护人严加看管,必要时可由政府强制医疗。

  2001年11月卫生部规定:“临床症状严重,对自己或周围构成危害者;严重不能适应社会;伴有严重躯体疾病的精神病人;严重自伤、自杀、拒食、外跑等可危及生命或危害社会治安者应属紧急收治范围,并应给予特级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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