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博的自我污化和管理问题——以我的经历为例 ·方舟子· 一两年前,我在演讲、访谈和文章中都表示过对微博的自我净化能力很有信 心,不希望政府插手微博的管理。我当时心目中的样板是推特,有研究表明推特 对谣言具有自我净化的功能。即使在去年7月新浪微博被美国《外交政策》评为 “世界上前所未有的最佳造谣机器”之后,我也还没有失去信心,总以为会好转。 但一两年来新浪微博形成的却是自我污化,愈演愈烈。我亲身的经历即可说明这 一点。 我被人称为“中国得罪人最多的人”,如果此说成立,自然也是“中国最受 攻击的人”。十几年来天天有人在网上骂我,我到哪里,谩骂也跟到哪里。在新 浪微博上更是如此,我贴的每一条微博,即使内容完全中性,例如只是出一条灯 谜,也会有很多人守在那里骂街。尤其是今年一月惹了韩寒粉丝这个网上最庞大 的流氓群体以来,我的微博评论更是没法看了。韩粉这招曾经战无不胜,对我则 完全没用,因为我根本就不怕骂。我长期以来一直就相信,骂人骂不好,骂的人 比被骂的难看。 除了骂街,还有造谣,造谣说我是美国特务、是跨国公司代理人、论文抄袭、 买学位、卖中医书、卖保健品、搞黑基金骗捐、被中国科大起诉、嫖娼、被报社 追讨稿费、雇水军等等,五花八门。这些谣言,有的我根本就懒得理睬,有的我 会澄清一下,但过一段时间老谣言又会出现,尤其是韩寒事件以来,新老谣言都 被韩家军当成宝贝传播。如果不是被恶意媒体拿去作为抹黑我的材料,我也懒得 去追究。最近贵州师范大学教师吴忠民以中国科大校友的身份实名在微博上造谣 说我在中国科大读书期间偷窥女厕所,号称向科大老师求证过,有证人云。一开 始我只是觉得好笑,觉得炮制、传播这种下三滥的谣言的人只会丢他们的脸。但 该谣言却越传越广,不仅被方黑写进了中文维基和英文维基的“方舟子”条目 (那两个条目是方黑守着改的),还上了猫扑的头条、上海热线网站的首页,我 才觉得有必要追究吴忠民的法律责任。 除了骂街、造谣,还有泄露隐私。深圳电视台的人曾在微博上公布我的手机 号码,号召人们打电话骚扰我,理由是我转的一条微博里含有深圳电视台投诉电 话的号码,所以他们就把我的私人电话号码当办公号码公布。又比如,有人在微 博上公布我在北京的一处住所的详细地址,精确到门牌号。几天后就发现门口出 现几个可疑的人在蹲守,我们只好报警。 他们发现攻击我本人不能对我造成伤害后,就同时向我的家人下手。有一段 时间罗永浩天天在微博上攻击我妻子,以为那是我的软肋,直到他自以为找到了 新的“软肋”也即所谓“黑基金”才改变攻击目标。比他更有激情的是深圳大学 副教授孙海峰,自从被我揭露他论文抄袭以来,他几乎就没有停止过在微博上谩 骂、攻击我妻子。一开始这种攻击是分散的,后来变成了有组织的行动,搞了一 百多个“海河内外学人”联名上书。十年前一篇没有发表过的硕士论文能够成为 关系中国学术界荣辱的重大事件,若非方舟子的妻子,是不可能享此殊荣的。如 果说这还勉强算是“观点”之争的话,接下去就是中国人诽谤女人的老路数了, 造谣说我妻子是于光远先生的小保姆,只有初中文化却靠于老的关系到社科院读 研究生,又靠于老的关系进了新华社。谣言的唯一依据是我在结婚那年带我妻子 去拜见于老,被司马南照了一张合影,于是就让造谣者浮想联翩。还有人翻出两 张模糊不清的90年代老照片,非要指派于老身边的一位中年妇女(于老的秘书, 现在已退休)就是我妻子。这种不合常识的拙劣谣言,却在微博上被多位媒体人 士、法律人士疯狂转发,其中还包括央视著名主持人。即使于老家人为此发表澄 清声明,十年砍柴以大学校友的身份为我妻子作证,我妻子的新华社同事也做说 明,都不能阻止谣言在微博上的传播,而且越说越下作,说她和于老有不正当关 系的(仅仅见过一面就让近百岁老人也跟着受污蔑),进而说她和其他高官也有 不正当关系的,说得绘声绘色。还有多个微博帐号是为了辱骂她而建的,从这些 帐号出来的谣言马上被几个以攻击我为业的认证用户转发。 最终,他们又下作到向我的女儿下手,一个无忧无虑、最多知道爸爸有时候 会遇到坏人的几岁小女孩,也成了他们泄恨的对象。一个自称“易中天的堂妹” 的微博名人易天,曾经连续四天用恶毒的语言指名道姓地咒骂我的女儿,有些人 不仅叫好,而且跟着辱骂我女儿。即使有杀父之仇,也不至于如此。这些人对我 怀着何等刻骨的仇恨,才会对着一个小女孩尽情地发泄他们的变态心理,如果在 一个稍微正常一点的社会,这些毫无人性的人渣早该被绳之以法。 所以这才把我惹火了。那么对出现在微博上的这些恶毒谣言、辱骂,特别是 针对未成年人的辱骂,能有什么办法阻止吗? 个人能做的,无非是删除微博评论和拉黑捣乱者。但对我这种天天受到水军 攻击、每天至少有几万条甚至一度达到几十万条评论的人,这种做法根本就不管 用。尤其是新浪微博更新界面后,取消了成批删除功能,对评论只能一条条地删, 这简直就是在为刷屏的水军提供便利。所以我的每条微博都充斥着韩粉水军的谩 骂,在“韩寒事件”之前,我对微博的评论是大部分都看,现在是大部分不看。 我本以为实行实名制后会好一些,而其实根本就无所谓实名制,一个人仍然可以 随意注册无数帐号刷屏,拉黑了一个,马上就又注册一个,怎么可能是实名认证 过的。有人说新注册帐号实名认证前可以试验发10条评论,其实数量根本就不受 限制。 另一条途径是举报。在新浪微博大张旗鼓地宣布施行微博社区公约后,我试 验了一下,走程序举报了几条造谣说我“偷窥女厕所”、辱骂我妻子、泄漏我的 电话号码的微博,得到系统的自动答复说已处理,而实际上根本就没有处理,那 些微博都还在。 再下去就是直接找微博管理人员。迫不得已我不会走这条途径。前几天我无 意中发现易天在咒骂我女儿后,把链接发给微博管理人员要求删除。过了一天没 有结果,我只好找新浪高层,回答说是要与易天沟通,还要开会研究此事。等到 那四条微博最终被删除,两天已经过去了,有的已经被转发了上百次了。 现在新浪管理人员加快了处理速度,但往往也要经过数个小时才处理,有时 还来跟我争哪条指名道姓攻击我女儿的微博该不该删除。我也不可能时时盯着, 等我发现某条微博应该处理时,已过了一段时间。众所周知一条微博影响力最大 的就是刚刚发出的那一两个小时,等到过了几个小时甚至几天再删除,已没有什 么意义。何况发这类侵权微博的人不受处罚,零成本零风险,删了又可以肆无忌 惮反复地发。虽然根据新浪微博社区管理规定,发布这类人身攻击微博者除了删 微博,还应禁言七天和扣5分。但这条规定形同虚设。我引用它要求新浪方面据 此处理那些辱骂我女儿的微博用户,未被理睬。那些人仍然很嚣张地发着微博。 新浪能采取的终极做法是封掉某个违规帐号。其管理人员告诉我,如果能够 证明某个帐号是专门为了攻击我或我家人而建立的,可以封掉,证明的方法是其 ID名称、头像、简介等方面有两项含有攻击性内容。我举出某个微博帐号这几方 面都符合,新浪的做法却是给它改换ID名称、头像和简介,而微博帐号仍然保留。 最后很勉强地封掉了一个专门为造谣、辱骂我妻子而开的帐号。而一旦某个帐号 有了较多的粉丝,有了一定影响力,更不可能被封号,即使明显是为了攻击我的 家人而建的。比如有一个帐号,我搜出了900多条攻击我妻子和我女儿的微博, 新浪也拒绝处理。他们能做的,是要我具体地指证哪条微博违规,然后删除。我 只能是挑出那些攻击我女儿的让他们处理。难道我必须把900多条微博的链接一 一找出来?然后时时守着等该账户发微博再报告新浪?何况这样的帐号还多得是。 我很清楚,新浪这么做,只是为了在法律上免责,以表示已尽到接到投诉已 予删帖的责任。我如果要去法院起诉侵权者,首先必须要知道侵权者的真实身份 和住址。但是即使是认证用户,像吴忠民那样把自己的真实姓名和工作单位都写 上所以可以送达诉状的也是少数。有的认证用户,比如易天,连真名都没有显示。 更何况还有非认证用户。按理新浪应该有实名认证信息,但是据说只能提供给公 安机关。那么我没法找到侵权责任人,除了起诉新浪,还能有什么办法。更何况 还有那么多的匿名用户、海外用户,更无法追究其个人法律责任。即使起诉新浪 胜诉,打了几个月官司再来删除那些侵权微博,又有多大的意义? 在我宣布将要追究诽谤我家人者的法律责任时,就有很多微博用户跳出来辱 骂我家人,求被告。他们很清楚新浪会保护他们,我即使想要起诉他们也找不到 人。新浪微博不仅是“世界上前所未有的最佳造谣机器”,更是“世界上前所未 有的最佳诽谤机器”,连几岁的小女孩也未能幸免。作为一个父亲,我不过是要 尽量保护自己的女儿,而在一个唯利是图、流氓横行的社会,这成了奢望。我曾 经计划让我的女儿在国内接受完基础教育,让她能够欣赏中文之美。而我现在想 的却是如何尽快让她去别的国家健康成长。这个国家现在不配有她。 2012.6.13 和讯博客首发
Tuesday, June 19,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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